□ 史诗长

乡村的夜晚，虽然没有城市灯光通明，喧嚣热闹，却有一种独特的宁静。

仰望天空，广袤田野，笼罩着一层薄薄雾纱，透过层层雾濛，不远的村庄大部分人家的灯火已经熄灭，只有偶尔几户还透着昏黄的灯光；天空的星星，显得格外明亮。它们密密麻麻地镶嵌在黑色的天幕上，像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大地；银河横亘其中，宛如一条流淌着梦幻的河流，亘古不变。在这无垠的宇宙面前，人的一生如此渺小。

此时，时光仿佛放慢了脚步，让人可以静下心来，能嗅到泥土的芬芳，领略到夜色的温柔，聆听大自然的声音，感受生命的律动。

我不禁想起了我少年时经历过的一个夜晚，真实而生动地演绎着我一生中最难忘的故事。

记得在我十五岁那年五月的一天晚上，本村比我大两岁的刘勇（化名），把我叫出来，偷偷对我说：“大队部油坊里一头黑水牛快要生小牛啦，为了给母牛增加营养、多产牛奶，花五块钱购买200多斤鲜嫩野茭瓜（茭白）草喂牛，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割。”听到这一消息，顷刻之间让我兴奋不已，马上找到饲养员顾大爷，接受了这一任务。当即，刘勇划来了自家的一条小木船，我从家中拿来两把镰刀，很快就出发了。我在船头划桨，刘勇在船后划桨并撑舵，双桨有节奏地在水中荡起荡落，小船像一只撒了手的小鱼，直向前窜。

沿河两岸的人家，漆黑的烟柱从烟囱中缓缓升起，在夜空中逐渐消散。

一会儿功夫，小船驶出长长的扁担河，进入水阳江支河。从出发点到有野茭瓜草的西湖滩，足足有二十五六里路远，小船在水阳江河道中荡漾。

夜晚的天空，那可真是美得出奇，就像一幅天然的水墨画。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，把银色的光洒在水面上，仿佛是一盏探照灯，专门为我俩夜晚赶路照亮水面，河水在木浆上下流动下，泛起一条波光粼粼的浪花。

不知划了多久，我俩终于来西湖滩头，见到那一簇簇刚刚生长的鲜嫩野茭瓜草，在月光下若隐若现，青得发绿，嫩得油亮。

这里，滩头水有深有浅，水深的地方淹到半腰之处，我俩迫不及待地脱下裤子，跳进水里，这下可惊吓了正在“呱呱”叫的青蛙，那此起彼伏的声音，突然消失，整个滩头顷刻安静下来，静得让人觉得有点害怕，只听到我俩挥动着镰刀“嚓嚓”割野茭瓜草的声响；几只萤火虫在草丛里飞来飞去，给若明若暗的湖滩带来了星星点点的暗光。

又不知过了多久，两个船舱里已堆满了鲜嫩的野茭瓜草，怕是有200多斤，我俩爬到船上，准备赶回家领赏。可万万没想到的是，双腿叮上了不少蚂蟥，我用手使劲捏住蚂蟥往外拽，可怎么也拽不下来，即使蚂蟥被拽断了，头部还是留在腿上，鲜血直流。刘勇将手攥成拳头，使劲向蚂蟥叮咬处敲打，几拳下去后，蚂蟥一条一条自动掉下。

回来时，小木船是逆水而行，双手撑着桨柄，觉得有气无劲，小船行驶得很慢，当我俩看到船舱里绿油油的野茭瓜草时，劲头又来了。待到我俩回到大队部油坊时，东方天空已泛出片片鱼粼红云。我俩将割好的鲜嫩野茭瓜草，一捆一捆扎好搬到牛棚时，老牛产下了一头可爱的小牛。顾大爷用粗糙的手摸了摸我俩的头，用夸赞的目光盯着我俩说：“正巧，老牛生了，这下有黄金草（百姓称野茭瓜为黄金草）吃了。”说完，他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张张一角二角的纸币，递到我俩手中。我俩接过厚厚一叠钱，兴奋得全身的血液好像凝固起来，第一次尝到了辛苦劳动后换来的报酬。

乡村的夜晚，有最朴实的生活，最真挚的情感，最纯粹的快乐。因为这里充满了自然的韵律，给予人们心灵的慰藉，让人沉醉其中，感受着生命的美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