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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树陪伴的时光
时间:2025-05-14 14:27:35 来源:白银市融媒体中心

李尚飞

北宋司马光诞生于四川郫县。当时他父亲司马池在那儿为官。生下司马光后,父亲为了纪念这件事,亲手在院庭种了一棵楠树。相信后来司马光每次回首,漫过蜀地的烟云,他都会想到那棵因他而生的树。哪怕他走得再远,他的心里都有那么一棵枝繁叶茂的树。对于他,那是一种柔软的记忆。他知道,他在与一棵树共同成长,树拔节的声音,也是他成长的声音;无论他在做什么,在那渐行渐远之处,都会有一棵树在陪伴着他,像伙伴,像兄弟,在这个世界上,他并不孤单。直到后来,他去世了,但那棵树栉风沐雨,仍然苍翠欲滴。而人们看到它,就自然地会想起司马光,想起这个伟大人物降生于世的标志性的事件。

同样是种树的行为,也深深铭刻在苏轼的心中。不过,那树不是他的父亲苏洵植的,而是他亲手植的。他记得那时他精力旺盛,把松树种得满东冈都是。在剩下的日子里,他就不时地抱着欣喜、抱着期许看着它们成长。它们开始时只有一寸那么高,瘦细得像插在水田里的稻苗,到了第二年,在黄茅的包围中,它们长出像麦芒一样的顶端,开始蓬蓬勃勃地拔节,等到第三年,便高出蓬草艾蒿,舒展开了壮硕的身子。后来,漂泊异乡、百事不顺的苏轼在有月亮的晚上常常会想到那些树。在他的冥想中,它们撑着高大的身子伫立在蜀地的天空之下,仿佛在等待,仿佛在盼望。

许多人都有着相似的经历。在那故乡温馨的小院中,有那么一棵枝叶婆娑的树。童年时做得最富有象征意义的事,就是并脚站在它的身旁,然后在齐顶的地方画一道线,表示自己长到了树的某一高度。在以后的日子里,你可能忙着追蝴蝶、捉蚂蚱将它忘却了,但树却没有忘却。它就带着你的刻痕,无声地、缓慢地长着。在忽然来临的某一天,也许是一阵风掀起了你幼嫩的忧伤,也许是一天白日晃得你泪流满面,你想起了那道印记。你快步跑到它的下面,却发现不知何时,它已经长得足够高了,高得你需要采取仰望的姿态。而那个痕迹,虽然变得浅淡了,但仍然存在,就在你伸手才能触摸的地方。刻那个标志那天的心情早已淹埋在居心叵测的风里,可你分明知道,你长大了,那一天随着树的长高再也回不去了。

于是,你在随着人生的船只前行的时候,故乡,童年,就以一棵树的形态不断浮现在你的眼前。你走得越长,越远,越累,那棵树的形象越加鲜明。悠悠往事,全都化作了黑白两色,而只有它,总以流汁的绿意吸引着你的回望。长亭日暮中,它叶片摇曳,翩然而舞;旅馆寒灯时,它静沐月光,影子稀疏。就是它的声响,也化作卷地的潮声,回荡在你无眠的枕边。你的那个铭刻,还流淌着细柔的温度,就隔着万里层云、千山暮雪,以传梦的方式抚慰着你。而往往在那样的梦中,你仿佛也感觉到那棵树也梦到了你。稍有不同的是,你梦见的,是树的青葱,幽清,斑驳,壮硕,而树梦见你的,则是憔悴,失意,悲观,沮丧。但令你既感伤,又感激的,却是你感到自己的生活,自己的幸福,自己的痛苦,除了你自己,在周围一片寥落之中,还有着别样的关心,还能成为一棵有感知、有温情的树悲喜的缘由。——因此,你孤独,又不孤独。

想到那棵树,你自然地,会想到那缕投在树梢的第一抹金色的阳光,那时,那只瑟缩了一夜的公鸡已迈着渴望的步履行到了它的身下;会想到那片清泠的月光,它将树稀疏的影子静默着投到地上,而那时的你却浑然不懂得那个寂寂的场景对你的今后意味着什么。那棵树,宛然是一首带着乡土气息的乐曲,就由它,与那个你不曾忘记的夏季联系起来。它在晴朗的日子里诞生,却常常在异乡阴霾、细雨、薄雾的日子里复活。它蕴含着晴朗的精魂,就那么含着一丝微笑,将明丽的因子植入到那时你潮湿的心里,让你知道,它在等待着你,只要你归去,就可以拥抱那片温馨,伴随着它的最珍贵的东西,也已经弥漫在那片天空之下,让你唾手可得。

据说院子像个方格,在方格里种一棵树,在汉字,就是“困”了。许多的人,用前半生的努力,就在于摆脱这种困缚。而直到多年之后,我们才明白,正因为有了这个“困”,我们才不寂寞,才不干瘪,才不枯萎。而人生,在很多时候,真正需要的,恰恰就是这个“困”。在那个天地之间再也平常不过、再也狭隘不过的小院里,在那棵树的关照下,最可珍重的美好就在不知不觉中停驻在我们心里,从此,耗尽一生的光阴也挥之不去。唯其不同,唯其是关乎我们自己而不是别人仅有的一生的东西,才证明了我们的存在。摇缀的叶片映衬下的祖母的华发,皲裂的树皮见证过的祖父的坚韧,就以一碗面条、一杆烟管的形象,鲜明而又模糊地浮现于它的阴影里。“当时只道是寻常”,却仿佛在后来的人生中,我们才从曙光初现、彩虹渐显、暮霭覆天之时瞥见它们可贵的本质。

从前的从前,在它的关照之下,将来只是个概念,就与那遥远的山峦、河流、城市、公路一样,但今天,当我们踏着那逐渐陌生的、已长满枯干的蒿草的小路走向那棵柔软的时候,我们才发现,它就永不背叛地屹立在那儿,就等着带着过往的我们踟蹰的脚步的归来,在黄昏的满天彩霞中。不论是惆怅,还是欣悦,都已成为次要的,而只有那棵树,那棵送走了司马光,送走了苏轼,也最终会送走我们的树,让我们心襟摇荡,目眩神迷。


责任编辑:周尚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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