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丁静
早晨下楼,没有一丝风,空气潮润润的,就像用湿毛巾把脸刚刚擦干的那种感觉。我在院里活动了片刻,这种感觉依然存在,才发现我被这种气息包围了,想起今日农历正月二十一,雨水。
“雨水”二字,让人想起和风细雨,柔柳吐翠,麦苗返青,桃花流水鳜鱼肥,北归的大雁,羊羔的欢跳,初生的牛犊,新生的婴儿等等,诗意,婉约,惬意。
小区花园里的丁香树桃树榆树等树木,还是一副沉睡的状态,我轻轻折了一下细枝,柔柔的,不像寒冬时那么干脆易折。雪堆塌缩,干瘪,化成水,渗入树下,冰一坨一坨,化出一窝窝水。柳树是我们这里报春的使者,前天我去桃花山底下,那里向阳的柳树高枝,开始透出些娇嫩的鹅黄,像早行的人,是瞌睡过后的清醒与舒畅。许多事物,是因头脑清醒,心地澄明,才会向阳而生的。
过年时挂在树上的诗句还未摘下,像“随风潜入夜,润物细无声”“天生我材必有用”“谁言寸草心,报得三春晖”等等,在夜晚,就是发光的诗行,是璀璨的灯花,煞是好看,是寒冷地方的人对春的渴望和塑造。平房烟囱里的烟不停地吐出来,柴火燃烧的味道让人想起童年的乡下。
记忆中的雨水节气,丰富,有质感,好看,好听。三两喜鹊喳喳而歌,飞向高枝。一群又一群麻雀吵吵闹闹,扑棱棱飞来了,又扑棱棱飞走了,在寻找食物,或举行什么聚会。羊圈里,有的大口大口地吃草,羊羔跪地,吮吸满嘴香甜,有的悠然地反刍,发出有节奏的声音,鸽子忽然从屋顶“咕——”的一声,飞向远处去了。
妈妈开始准备粮食种子,把各种所需的种子秤好,大袋小袋,放在方便的地方,待到天晴好时晾晒。爸爸会骑着自行车,到别人家换一些好种子。我们姐妹开始挥舞着镢头,挖冻结的粪肥堆,特别耗力气,不一会儿浑身就冒汗。用架子车套上毛驴,拉到远处的地里,一车又一车,一天又一天,毛驴对着阴晴不定的天空,时不时吼几声。
当然很多个雨水在下雪,这时的雪和水融合在一起,两个季节和和气气地过渡,像亲姐妹,交接一场重大的任务。它们亲热、认真、团结、给力,俗话说得好:“春天的雪比狗都跑得快。”有时是冻雨,欲出不得,围炉煮饭、炕上看书,都是难得的幸福。爸爸在侍弄药材,妈妈在纳鞋底,“刺啦、刺啦”的声音很耐听,像出发的前奏。
老老小小,舒活舒活筋骨,抖擞抖擞精神,勤勤快快,热热闹闹,把春天吵醒了。
前几天和在成都的姐姐打视频,看见那里桃花烂漫,草木碧绿,菜蔬疯长,简直能用“春深似海”形容。当我从羡慕中醒过神来,只见楼下的柳树,被风刮得乱摆,好像在对我说:“别着急,你不看嘛,春天都爬满柳梢头了。”
昨天预报今天下雪,今早阴云密布,一动不动,似在沉睡,有下雪的征兆。中午时分,冷风嗖嗖,阴云消散了些,阳光从云缝中挤出来,吃力地照耀大地,没了下的希望,我怀疑预报不灵。黄昏时分,寒风刺骨,乌云翻滚,似大海的浪涛,掀起万丈狂澜,令人心惊胆战。风不停地刮,云不停地翻涌,但还是没下一粒雪。
18时7分,我们迎来雨水节气。此时乌云低垂,停在空中,就像一个举重运动员,举重之前憋足气力的准备,大地都在屏气凝神。
上高中的孩子回来吃饭,匆匆吃完,骑着自行车飞也似的奔向学校。他们都是早出晚归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。
想起远行的游子们早都走了,心怀着梦想出发啦。想起一些满头银发的老人都经历了寒冬的考验,重新沐浴新的阳光,这何尝不是一次新的出发?想起无数孕育的生命,想起天地万物的新陈代谢,生生不息的运行,这何尝不是一次新的出发?
真正的春天,从新的出发开始,每一次奔赴,都在积蓄新生的力量!
晚上八点多的时候,先生从外面回来,说下着毛毛雨,孩子立即奔跑下楼,说好几个月没见过雨了,想把自己种在雨里。
我也欣喜地冲到院子,温润的雨淅淅沥沥的,在努力地下着,带着责任和使命。
九点多,孩子来了,披着一身雪花。窗外的雪,在灯光下闪闪地、斜斜地下着,大朵大朵的,是惊雷一样爆开的花朵。